周洛华:《市场本质》自序
这本书是我的“金融三部曲”的第二部,在第一部《货币起源》一书中,我主要讲了人类是怎么进化出货币来的,并澄清了经济学家们一直以来的一种误解,他们认为货币是早期人类发现物物交换不方便以后发明的通用支付手段和结算工具。我认为这是对货币史第一页的最大误解。货币是道德的补丁,人类进化出了道德体系来约束并规范部落成员的行为,实现共同生存的目的。道德体系在具体执行过程中需要有一个类似于“核数师”和“审计师”那样的量化指标体系,于是就有了货币。
在这本书里,我打算进一步澄清经济学和经济学家们给普通人带来的误解:他们认为决定市场的主导机制是供求关系——这大错特错了。市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或者说我很难眼睛盯着市场来阐述市场的本质是什么,我认为应该重点阐述创建市场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在什么情况下创建了市场,他们为什么要创建市场这个机制,他们究竟是谁?我感觉回答这一系列问题比回答什么是市场更远离形而上学的陷阱。
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连市场是什么都没有共识。我们使用市场这个词的场景是相当宽泛和模糊的。某个股市暴跌的早晨,我遇到一个长期在上海工作的外国邻居,我垂头丧气地告诉他,“marketcrashed”(市场垮了),他大吃一惊,“不会吧,我刚从那里买了黄瓜回来”。那天我听到他的这个回答以后,开心地笑出声来了。我对自己说,这肯定不是我犯的最后一个错误,因此,这也一定不是世界末日——否则我这会儿笑不出来。我现在已经忘记了那次暴跌的原委,却一直记得那个早晨提留着一袋黄瓜,瞪大了眼睛的老外。
不过在维特根斯坦看来,研究市场的本质,这种企图就是错误的,并且会制造更多有关市场的迷雾。在他看来,我们根本不该去关心市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我们应该转而观察人们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去市场?人们又在那里干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市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降临到人类社会的?为什么同样是市场,其形式却千奇百怪?证券交易所和路边摊都被称为市场,它们却由不同的政府部门进行监管,适用的法律和税收也完全不同。为什么有人说你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市场上达成的交易会更有效?为什么有的市场上每天就是这几个做市商在交叉对手盘,而有的市场上则是24小时由电脑自动撮合成交?哪种交易方式会更有效?不同形式的交易方式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效率不同吗?为什么两种市场交易形式谁也替代不了谁?邻居买黄瓜的市场和我买股票的市场是由同一种力量推动的吗?它们的运行机制相同吗?好吧!这就是被我称之为“本质”的问题。
“回到粗糙的表面上去,你需要摩擦力才能前进;回到日常生活中去,你并不需要哲学”——这是维特根斯坦晚年对追随他的青年学生的劝谕。我们不需要去问市场的本质什么,对市场本质的痴迷,对理想化市场的追求都说明我们还没有看清市场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或者说,我们自己还没有理解“市场”的用法,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没有更清楚地了解人类自身的发展规律。中世纪宗教改革之前的欧洲大陆上,人们总是想弄清楚上帝的本质是什么,上帝是怎么想的,我应该怎么信奉上帝,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现在看到有一团相似的迷雾笼罩在我们头上,我们试图搞清楚市场的本质、运行规律、喜怒哀乐和定价机制。
中世纪的人们没有想明白,决定人类命运的并不是上帝,而是人类自己。马丁·路德说过,神学就是上帝这个词的用法。那么,经济学和金融学就应该是市场这个词的用法。许多经济学家们和金融学家们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市场并不是一个脱离人类社会的黑匣子,市场就是我们自己。所谓研究市场规律,其实就是通过镜子来研究人类自身的特性、规律和进化历史。为什么我们人类发明了市场(我将其称为仅次于货币的最伟大的发明),为什么我们在进化过程中需要一个市场?市场体现的是其自身的规律还是人类发展的规律?灵长类动物中,只有我们人类和另外两个近亲(黑猩猩和巴诺布猿)学会了照镜子,或者说地球上只有我们这三个物种知道镜子里的影像是我们自己。我们可以照着镜子来清除自己脸上的污垢,整理自己头上的毛发(只有我们和巴诺布猿进化出了头发),捉掉身上的寄生虫(其它灵长类动物都需要相互依存着梳理毛发)。
我有时候觉得,镜子就是市场,里面照出了我们自己,那不是什么市场的规律,那其实是人类社会的规律,体现的是人的本性。“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我们要研究市场的运行规律和自身机制,其实就是要研究我们自己,人类对于自身的天然好奇是永不枯竭的。
于是,我想要追根溯源地找到早期人类是在什么情况下,带着什么动机设立了“市场”,他们又在市场上做了些什么,得到了些什么?这些看似有助于澄清“市场本质”的问题,其实帮助我们看清我们自己。澄清市场一词的混乱用法,以及找到市场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作用,这就是本书的写作主旨。
全书的写作过程中,我极力遏制自己想写一部系统性哲学作品的念头,因为那不仅将制造一部满足我自己虚荣心的作品,还将产生一团哲学的迷雾。因此,不要被本书那些井井有条的目录所迷惑,这不是一部刻板严谨的著作。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我还有一个老得掉牙(但是逼格很高)的笑话——一个只有资本市场上的老游击队员才能笑出来的笑话:为什么从巴菲特、芒格到索罗斯,许许多多的投资者都爱读哲学作品并坚称自己是哲学家?因为他们和哲学家有着同样的困境:“PhilosopherKant smashed his index again”。从字面上看是指哲学家康德又撕碎了他自己的目录(康德哲学以构建严密的体系而著称,他对自己非常苛刻,经常否定自己著作原先的目录)。在英语中,“康德”(Kant)与“不能”(can’t)谐音,而“目录”(index)又与“指数”双关。因此,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哲学家不能反复战胜指数——此言不虚,绝大多数投资人不能长期战胜代表市场的指数基金,因此,他们都“谦称”自己是哲学家。
继《货币起源》之后,王亚娟再次担任了这本书的验证阅读人,她给我的反馈和建议使我对中国人民大学的校友们充满了亲切的好感。我在思考和写作本书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朋友的支持,深表感谢。他们包括:曹均伟,王炜炜,凌力,陈信华,于朝霞,李青,时寒冰,廖建勇,李国旺,裘国根,梁宇峰,周强强,邓文杰,鲍玉芳,杨忆南,陈林,郭朝晖,赵璞,白又戈,沈燕冰,朱枫,王军,王永长,苏耀科,王真哲,谢志刚,朱凤余,赵旭东,谢桂华,富晓星,本力,陆南泉,彭晓玲和王水雄(根据我认识他们的时间顺序排列)。他们也许未能对这本书的写作提供直接帮助,但是,他们为我树立了体现人类正义理想的道德模板和行动指南。他们的成功、进步和宽容以及他们和我的交谈、给我的微笑和拥抱,使得我相信这个世界正在变得更好。我还要特别感谢我的各位导师和领导,他们是:伍贻康,张幼文,MargaretA. Peteraf,陈步林和于信汇 。我一如既往地感恩他们。而且一想到这些年我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成绩,我就责备自己人到中年,却还未实现他们当初对我的期望——在完成这本书之前,我经常被这种羞愧心理折磨。
亲爱的妈妈,这本书是为你写的。我特地把你在菜市场的经历写进了这本书。我隐去了阿牛、阿根和阿毛的真实姓名和摊位号码,然后我又删掉了专业术语并改写了全部拗口的句子。因此,你一定会喜欢这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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